第五十章 “洋”大人

   轉入兩條主街道之壹，換了張臉孔的克萊恩直奔綠色的郵筒而去，從衣兜裏取出了壹封早就準備好的信。

    這是他模仿警察局公文格式寫的“死亡通知單”，寄送對象是西彌姆港口小鎮的警長，內容是本地居民溫特在拜亞姆突發疾病身亡的消息。

    在決定做這次扮演時，克萊恩已經制定好了相應的方案，務求事情能順利進行，不偏離軌道，且不對女孩蕊妮造成難以彌補的傷害。

    他的計劃是利用“沈眠符咒”將真實的扮演偽裝成壹場夢境，這樣壹來，女孩蕊妮若是對溫特沒有愛情，直接拒絕了他的表白，事後聽說對方的死訊時也不會有什麽愧疚的心理，頂多感覺害怕，而這可以通過去教會祈禱和告解有效安撫。

    如果女孩蕊妮同樣喜歡著溫特，回應了告白，夢境這個理由則有助於克萊恩脫身，之後的死訊通知則能斬斷蕊妮的期待，不對她將來的生活產生較為惡劣的影響。

    “可就算這樣，還是有點殘忍，無論哪種女性，面對喜歡的男孩在死後托夢表白這種事情，都肯定悲痛欲絕，很長壹段時間無法釋懷。

    “嗯……如果什麽也不做，等溫特的死訊正常傳回來，蕊妮必然也會異常難過，只是不壹定那麽嚴重，但是，她心裏那個結或許將永遠無法解開，會壹輩子糾結於當初溫特外出冒險是為了追逐兩人的未來，還是單純不喜歡自己……

    “事情這樣收尾未嘗不好，等她緩解了傷痛，就會帶著那份曾經被人真摯愛過的溫柔對待未來的生活。

    “唉，不管怎麽樣，為了扮演，強行涉足別人的生活，讓無辜者受到壹定的影響，即使有完成心願做借口，也不是真正善良的事情，真像羅塞爾說的那樣，非凡途徑越往後走，越是有壹種扭曲和邪異的感覺，‘扮演法’未必不是催化劑……我只能盡力將這種影響壓到最低……”投遞完信，克萊恩吐了口氣，頂著張毫無特色的本地人臉孔，向小鎮唯壹的那家旅館走去。

    途中，他總結了下剛才的經驗，那就是“真實偽裝成另壹個人並收獲反饋”應該是“無面人守則”的主要條款，僅次於“妳可以偽裝成任何人，但只能是自己”。

    換做某些“無面人”，或許會為了這次扮演，封鎖溫特的死訊，答應蕊妮的表白，用壹到兩年的時間和對方戀愛、結婚、生子，然後，不受這個身份各種關系的束縛，牢記自己是誰，冷酷離開……這個過程裏，如果壹直沒有暴露，魔藥差不多也就消化完畢了……但我真的做不到啊！根本過不了自己這壹關，只能打打擦邊球……克萊恩壹陣唏噓，莫名畏懼。

    他搖了搖頭，無聲自嘲道：

    “非凡者必須時刻對抗的不僅是危險和瘋狂，還有源於自己的各種各樣惡念，以及稍不留神就會沈淪的墮落引力……

    “就算這樣，到了最後，說不定同樣會被深淵汙染，成為自己發誓要清除的那種‘怪物’，唉……”

    收斂心思，克萊恩踏入旅館，對櫃臺後的老板道：

    “壹個普通房間。”

    身材瘦削的老板擡頭看了壹眼道：

    “有效的身份證明文件。”

    我這剛捏的臉，怎麽會有？克萊恩訕訕笑道：

    “忘記攜帶了。”

    “那妳無法住宿，這是我們小鎮的規定。”老板重新埋下了腦袋，計算今天的收支。

    克萊恩掏出了張1蘇勒的紙幣，若無其事地推了過去。

    老板頓時瞪大了眼睛：

    “不，不，收起它！我可不想被警長關起來！

    “出去，出去，妳這個沒有身份證明的骯臟家夥。”

    克萊恩略顯愕然地被趕出了旅館，無法相信萬能的金錢在剛才失去了作用。

    沈吟幾秒，他轉入壹條無人的巷子，變回了五官深刻的格爾曼.斯帕羅。

    克萊恩重回旅館，輕敲了下櫃臺桌面，用帶著貝克蘭德腔調的魯恩語道：

    “壹個房間。”

    老板擡頭壹看，當即放下手中的物品，邊站起身，邊點頭笑道：

    “好的，好的。

    “您需要能看見海的房間，還是比較安靜的？”

    他改用了蹩腳的，帶著濃濃香料味的魯恩語，再沒有提身份證明的事情。

    這真是壹個現實的世界……克萊恩腹誹了壹句，禮貌回應道：

    “安靜。”

    “是，是，好的。”老板連聲回應。

    然後，他喊來侍者看守櫃臺，自己拿上鑰匙，領著克萊恩往二樓走去：

    “先生，您需要住幾天？每晚是1蘇勒5便士。”

    “今晚。”克萊恩有些受不了這種熱情，言語簡潔地回答道。

    在“蔚藍之風”旅館，他和達尼茲住的豪華套房，壹晚是5蘇勒。

    毫無疑問，老板挑選的那個房間幹凈而整潔，港口旅館常見的潮濕情況也基本沒有，克萊恩環顧了壹圈，滿意點頭道：

    “非常棒。”

    “這是我的榮幸。”老板諂媚中帶著明顯的畏懼。

    克萊恩放下行李，休息了壹陣，起身重回底樓，準備解決晚餐問題。

    整個壹樓，除了櫃臺，淩亂擺放著多張桌子，表面都略顯油膩，角落位置，壁爐熊熊燃燒，散發出光與熱。

    羅思德群島偏南方，冬日最低也就10度左右，但對當地人而言，這依舊是需要烤火的寒冷天氣。

    克萊恩隨意找了個位置坐下，點了份本地特色烤肉和香葉蘑菇湯，主食則是土豆面包。

    等待的過程裏，他悄然掃了遍餐廳內的食客，目光本能落到了壹位女士身上。

    這位女士有壹頭簡單紮起的黑發和壹雙極有特點的青灰色眼眸，長相屬於耐看那種，越瞧越有味道。

    她明顯不是本地人種，卻穿著男士襯衣，配茶色厚夾克，手邊放著頂中間凹陷的圓邊帽。

    這是大海上較為常見的冒險家打扮，同壹桌的三位男士也是如此，且有明顯的日曬雨淋特征。

    克萊恩從不掩飾自己有欣賞美麗女士的心態，但對方引起他註意卻非源於容貌。

    大海上有著強烈的歧視女性氛圍，能在冒險家、海盜團裏混出壹定地位的女人，要麽很有心機手腕，要麽實力很強，要麽兩者兼備，是必須小心和提防的對象！

    他們的皮靴上有較為新鮮的泥點……剛才叢林內回來？呵呵，真是冒險家啊……克萊恩根據壹些蛛絲馬跡，做出了初步的判斷。

    如果這四位冒險家是從拜亞姆乘船過來，即使之前有踩中汙水，碰到淤泥，痕跡也應該早就變幹，而小鎮內部的道路因為這兩天沒有下雨，還算整潔，只是有些灰塵，排除掉這兩種可能，就只剩下對方從郊外叢林裏探索歸來這壹個解釋。

    克萊恩之前就聽說過，許多冒險家會深入殖民島嶼上的原始森林內，尋找被廢棄被遺忘的異教神廟或祭壇，那些地方往往有古代供奉的黃金和珠寶，只是後來因種種緣由被埋葬在了無人問津無人知曉的地方，各個島嶼的酒吧內，都不缺乏誰誰誰在叢林冒險裏滿載而歸壹夜暴富的傳說。

    那些地方說不定有邪靈徘徊……還不如狩獵海盜，至少提前能獲得相應的資料……克萊恩收回目光，專心等待食物。

    七大教會將殖民地原始信仰裏的各種神靈歸類為邪靈，但克萊恩認為，裏面應該有壹部分屬於自然靈。

    過了壹陣，特色烤肉端了上來，它們被切成許多小塊，串在木簽上，表面塗抹有棕紅色的醬料，香味濃郁，色澤誘人。

    和上輩子的烤串有點像……在魯恩，都是壹大塊肉壹大塊肉烤，烤完才由廚師分割……這裏的方式更加入味……克萊恩拿起根木簽，咬了塊肉下來，只覺肉汁微溢，鹹香之中帶著微甜。

    是我喜歡的類型！他滿意點了點頭。

    這壹餐，克萊恩吃得相當滿意，甚至還品嘗了當地的“咕嚕樹樹汁”，這是壹種特色飲料，就像加了糖和奶的檸檬水。

    回到房間，因為昨晚狩獵，壹夜未睡，他早早洗漱完畢，熄了壁爐，鉆入了被窩。

    而睡得太早，必然會有壹個問題，那就是半夜被尿憋醒。

    克萊恩美夢中斷，睜開眼睛，壹點點積累掀開被窩的勇氣。

    半夜的西彌姆有八九攝氏度的樣子，就體感而言，已算寒冷。

    靜靜躺了壹陣，克萊恩伸出手臂，又默默縮了回來。

    思考了幾秒，他再次探手，拿起了床頭櫃子上的“太陽胸針”。

    雖然這只提供精神上的炎夏，實質沒並用提供熱量，但至少可以欺騙自己，現在不冷。

    克萊恩挪出被窩，直奔房間內的盥洗室。

    他瞇起眼睛，舒緩起下腹的壓力。

    壹切完畢，他拉好褲子，準備洗手，靈感突有觸發。

    克萊恩微皺眉頭，擡眼望向盥洗室的通風口。

    忽然，壹條黑而滑膩的東西掉了下來，掛在那裏。

    這是壹條吐著芯子的毒蛇！

    克萊恩嚇了壹跳，張開嘴巴，發出了聲音：

    “砰！”

    那條毒蛇慘遭命中，變成了兩截。

    發生了什麽事情？克萊恩凝望幾秒，見再無動靜，遂走出盥洗室，從衣物口袋裏掏出了枚金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