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3章:計劃初定
太子與妖僧 by 手倦拋書
2024-4-13 22:21
崖上壹陣沈默,只剩水聲風聲轟鳴而過,梁澄壹手握住安喜平漸漸冰涼的手掌,壹手豎於胸前,輕聲念起往生咒。
壹念負手立在壹邊,沈默不語,神色不明地註視著梁澄。
終於,梁澄收起手掌,擡頭望向壹念,問道:“京中情勢如何?”
梁澄的神色十分平靜,看不出壹絲悲痛,方才失魂落魄的模樣就好像是壹場幻覺,壹念眸色晦暗,道:“明元帝應該已經知道妳被人擄走壹事,眼下正派人四處搜查。”
梁澄點點頭,道:“把喜平……安葬之後,我便直接回京,入宮面聖,就說自己被人截走,之後設法逃了回來。”
壹念輕輕地“嗯”了聲,雖然梁澄只字不提孟留君,這樣做壹看就是為了配合他的說辭,壹念的心裏卻傳來壹陣短促的抽痛,他蹲下身來,視線掃過梁澄的頸側,眼裏壹片暗沈,那裏壹處新鮮的傷口,已經結了痂,壹看便是咬傷。
孟留君……
這三個字被壹念碾碎在牙間,他將體內翻湧的爆裂真氣盡數壓下,開口道:“我不會放過孟留君的,只是現在他有用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梁澄答得飛快,太過幹脆利落,反而像是在掩飾什麽,他垂下眼簾,道:“師兄不必為難,大局為重。”言畢便將安喜平打橫抱起,往山林邊走去。
這處山崖風光頗為秀麗,腳下是茸茸的野草,墜著朵朵黃花,山林邊壹塊背風的巖石,石邊斜出幾條野竹,竹枝清瘦,竹葉纖秀,泄出幾分自在悠閑的意趣,梁澄往竹邊走去,將安喜平靠在巖石邊。
壹念默默跟在梁澄身後,見此拔出撿來,灌註真氣,盞茶之間,地面上便現出壹個正好能夠容納壹人大小的土坑,梁澄道了聲謝,抱起安喜平放入其中。
對方的身體漸漸被泥土覆蓋,梁澄最後看了眼安喜平死寂的面容,抓起壹把泥土,灑在安喜平臉上,終於,這個兩世為他而亡的人,梁澄再也看不見了。
我壹定會給妳報仇的。
梁澄在心底輕聲承諾道,起身看向壹念,道:“師兄,我們回去吧。”
甘州為二人牽來兩匹棕褐色的馬來,壹看便是好馬,梁澄牽住韁繩飛身上馬,視線掃過默默立在人後對的酌思公子,心中若有所思。
壹念也註意到酌思,於是問道:“妳怎會在此處?”
酌思雙手平舉,行禮道:“回閣主,國師來莊裏借用人手之時,屬下正要稟告閣主,武陽候深夜離京,還帶著壹對人馬,著實可疑,之後聽聞國師要從武陽候手裏救人,屬下劍法雖比不過蒼水劍,不過勝在知己知彼,便毛遂自薦壹道救人。”
“想來武陽候昨夜出京,定與國師救人之事相幹。”酌思最後輕聲道。
壹念腦中閃過壹幕幕畫面,流雲飛月對他說的話,梁澄脖側的咬痕,扮作沖明的安喜平,以及那夜在他將沖覺滅口後,沖明在月色下晦暗的微笑,壹條線將所有片段連接起來,壹念頓時想明壹切。
雖不知早已被梁澄趕走的安喜平怎麽會和孟留君攪在壹起,又如何會拔刀相向,但是以安喜平對梁澄的執著,壹念這樣心思通透的壹個人,怎會推測不出昨夜到底發生了什麽。
只是他如何也想不到,孟留君對梁澄,竟然也起了別的心思,雖然不知安喜平出於何故與孟留君合謀,到底無法放任孟留君強迫梁澄,這才反目,將梁澄救出。
盡管不喜安喜平,對方甚至離間他與梁澄的關系,但是壹念此刻,心裏還是有些感激安喜平。
壹念對著酌思點點頭,又讓甘州收拾好殘局,和梁澄飛馬趕回都城。
二人還未出發多久,梁澄忽然喊停,皺眉道:“我這樣雖然看著狼狽,但是卻沒有受傷,不像從兇徒手中逃脫之人,皇帝本就多疑,師兄,妳往我身上……”
“師弟!”壹念沈聲打斷梁澄的提議,黧黑的瞳孔微微縮起,正要否決,就見梁澄搖搖頭,神情堅決,不容置喙道:“師兄,我知道妳不忍,若非我自己動手傷口會不壹樣,我不會叫妳這麽做的。”
“動手!”梁澄伸出手來,冷聲命令道。
這還是梁澄第壹次在壹念面前露出這樣說壹不二不容辯駁的模樣,整個人氣勢陡然鋒利起來,以往總是清潤柔和的眉眼,像是層層結冰的湖面,不再柔波輕漾,透著果決與淩冽。
壹念默然,終於,他抽出腰間的劍來,別過臉去,提劍揮向梁澄手臂,劍刃劃破布帛與肌膚的觸感,從未如此鮮明,壹念眼睫微抖,握緊手中的劍柄,正要收回,劍身卻被人握住向前壹拉,壹念心中駭然,轉頭便見梁澄徒手拽住劍尖,往自己右側鎖骨下方送去。
“妳!”
梁澄松開劍尖,身子往後壹退,笑道:“師兄別怕,我有避開主脈,既然要演苦肉計,那就演得像壹些。”
梁澄說得不錯,壹念卻還是無法開懷,胸口仿佛也被人插入壹劍,絞進心裏,血肉壹陣模糊,若不是為了孟留君那處的布置,他何須讓梁澄受此折磨!
他素來自負狂傲,將壹切掌握在手中,算無遺漏,銅墻鐵壁,無壹絲破綻,可是短短壹日內,他便償盡了過往從未償過,也從不認為自己會有的痛恨、後悔與無力,以及在以為梁澄被刺身亡那壹刻的萬念俱灰。
“好了,事不宜遲。”梁澄壹震韁繩,絕塵而去,為了逼真,梁澄便放任傷口不做處理,壹念狠狠地盯著灑落在地上的幾滴鮮紅,眼中漫起壹層血霧,復又消散,仿佛錯覺,他揚起馬鞭,追上梁澄。
由於失血,梁澄的臉色開始有些蒼白,馬上顛簸,震得傷口陣陣發痛,註意到壹念的視線,梁澄松開因為疼痛而微微皺起的眉頭,轉而道:“師兄讓酌思公子接近孟留君是為了什麽?那酌思公子應該不是壹個簡單的琴師吧。”
壹念並未告訴梁澄酌思的真實身份,之前是覺得沒有必要,但是眼下既然梁澄問了,壹念便言簡意賅地說了下酌思的來歷。
“所以,他所為師光復韓家?”梁澄又道:“聽說二皇子近來常常光臨溪風院,可是為了酌思公子?”
壹念並未否定,“酌思很得二皇子青眼。”
印證了心裏的猜測,梁澄於是直言道:“眼看六皇子風頭俞愈盛,而二皇子卻幾次三番被皇帝叱責,師兄可是打算讓孟留君與酌思鼓動二皇子謀反?”
壹念心中壹嘆,道:“妳猜得不錯,孟留君壹直在軍中安插人手,加之蔣家武勛起家,雖然之後不再插手軍中事務,但是還是有些門路的,只是風險太大,安國公輕易不會讓二皇子冒然動手,眼下就差最後壹根稻草,只要二皇子陷入進退兩難之地,再加上酌思與孟留君的煽.動,到時二皇子狗急跳墻,再放出消息給六皇子,六皇子絕不會錯失良機,定會借著此事,趁亂除去明元帝。”
梁澄心中壹驚,“妳怎麽會確定六皇子壹定會動手,那可是弒君殺兄,壹旦失手便只有死路壹條,何況明元帝掌握著禁軍,還有從龍衛,如何那麽容易叫六皇子得手……等等!除非禁軍……不,不對,六皇子還沒辦法伸手禁軍,難道是……從龍衛!”
“是從龍衛統領百裏截,”壹念答道:“我這也是昨晚得了八荒盟的密報,壹月前八荒盟停了壹樁生意,這樁生意半年前開始,目的地是山西,就連原先的盟主也不知道,壹直是百裏紫暗中操作。”
梁澄微愕,“山西……難道與展家壹案有關?”
壹念:“不錯,九個月前,朔州大旱,朝中撥下賑災糧草,朔州卻爆發民亂,百裏截奉命調查此案,最後壹批山西官員落馬,山西府府督黃則愷卻被安然無恙,不世閣的消息裏,此人實乃偽君子壹個,表面剛正秉直,實則貪得無厭,不可能清白無辜,在見到展州令的賬本後,我便想起此事,派人暗查,果然與百裏截有關,他抓住黃澤楷貪.汙的證據,以此要挾,讓他私販鐵器予關外,再讓百裏紫借著八荒盟的水運,將鐵器混入尋常船鏢之中,上下打點,蒙混過關。”
“六皇子外祖父唐鶴軒如今官領戶部,林之和在他手底下做事,最近六皇子風頭正盛,我便讓他投靠六皇子,將賬本壹事透露給他,百裏截被六皇子捉住首尾,不得不暗中成了六皇子壹黨。”
“當初那場針對妳的刺殺,其實便是百裏截安排的,壹開始百裏紫是為了追殺陸重臺,意外發現我們竟然收留展家孤女,百裏截失了方寸,這才企圖滅口。”
梁澄:“師兄所說的最後壹根稻草,可是要把展家壹案和我被刺殺的事情壹起扣到讓皇子頭上?”
梁澄這麽猜測也是有根據的,因為當時刺殺他們的人,身上有蔣家的符號,雖然蔣家後來揪出家賊,但是在皇帝眼中,依舊洗脫不了嫌疑。
“師弟還是這麽敏銳,”壹念失笑,“原先計劃佛誕法會之後便開始行動,只是沒料到孟留君竟會策劃刺殺太後……”壹念頓了頓,還是問道:“師弟,安喜平到底是怎麽回事?”
梁澄神色壹黯,道:“太後當年私通之人,其實是……喜平之父,呵,如此說來,我還要叫他壹聲小叔……”
當真是造化弄人。
梁澄深吸壹口氣,馬跑得飛快,迎面而來的烈風灌了他滿嘴,梁澄忍不住咳了壹聲,頓時牽動肺部的傷口,他忍住眼中的澀意,繼續道:“他們壹家未免太後滅口,壹直以來東躲西藏,最後還是難逃壹死,喜平無法,於是混入宮中,如果我能早點知道就好了……”
壹念默然,看來是安喜平找上孟留君,壹道謀劃在佛誕法會上壹報滅族之仇。他見梁澄眼角微微發紅,心中不免抑郁,他的師弟,這輩子怕是忘不了安喜平,即便他深知梁澄對安喜平並無別的心思,不過是單純的主仆之情,他還是覺得難以釋懷。
像是為了不叫梁澄再想著安喜平,壹念道:“壹旦二皇子和六皇子宮變,李度秋便以勤王之名,控制宮中,到時其余皇子年幼,妳原先又是太子,為了大齊社稷這才出家,我讓朝中的暗棋接觸原先跟隨妳的人,到時群臣擁護,由妳繼承大統,便可名正言順。”
最後這些二人之前早已商議過,梁澄想到孟留君,皺眉道:“這些妳有跟孟留君說過嗎?”
“自然沒有,”壹念微哂:“他壹直以為我想坐那把椅子。”
梁澄頓時放下心來,以孟留君對他的所作所為,他不信對方敢讓他登上皇位,除非他不要命了,不過,梁澄的確不打算放過孟留君,想到這,他不禁雙眼壹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