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壹千三百零七章 告解

　　只能說，不測不知道，壹測嚇壹跳。
　　要是早些年能知道原緣能有如此出色的相性，羅素拼著老臉不要，都要去原家賺人上山的……
　　某種意義上，原緣來到天國譜系，可能真的就是命運的安排了。
　　這下，最後的阻礙都沒有了。
　　槐詩想了壹下，“妳的意見呢？”
　　原緣沈默。
　　似是思考那樣，許久，擡起眼睛看向槐詩，“老師希望我這麽做麽？”
　　槐詩無奈。
　　“我也不知道啊。”
　　他靠在椅子上，感慨輕嘆：“在兩個小時之前，維塔利先生還跟我說，老師只是老師，不可能管著學生壹輩子，即便是父母，也不可能保護子女壹生。
　　這是涉及妳壹輩子的事情，我又如何能輕描淡寫的對這種事情做出保證呢？”
　　“很遺憾，小緣，我給不了妳建議。”
　　槐詩說：“妳必須自己做出決定。
　　加入天國譜系也好，保持原本的樣子也罷。即便是有朝壹日妳想要離開這裏，回到東夏去，我都尊重妳的選擇。
　　但不論怎麽樣，我都希望妳能遵從自己內心的想法，找壹條能夠讓妳幸福的路。
　　妳和小十九不壹樣，總喜歡克制自己，覺得放縱不好——可至少在這件事情上，我希望妳能夠順從自己的內心。
　　做什麽工作和做什麽事情，除了證明自己的價值之外，怎麽也要先讓自己感覺快樂才對吧？”
　　原緣沒有再說話。
　　只是沈默著，看著桌子上的報告。
　　旁邊的林中小屋倒是眨著眼睛，非常想要說話的樣子，隔著蘋果嗚嗚做聲，然後槐詩看了他壹眼，他自己的影子就活了壹樣從背後升起，來又從果盤裏拿了壹顆蘋果，塞進了林中小屋的嘴裏。
　　堵的更嚴實壹點。
　　寂靜依舊。
　　直到許久之後，原緣微微搖頭，無奈壹嘆：“唯獨這個時候，老師妳特別像個渣男啊。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槐詩茫然，十萬個問號從頭頂升起來。
　　怎麽了？自己又渣了？
　　發生甚麽事了？
　　“如果我回東夏去的話，老師妳真的會贊同麽？”
　　槐詩還沒有來得及回話，原緣就認真的問：“如果我走掉的話，老師妳連工作都做不好吧？別說諸界之戰，恐怕丹波就要先亂套了。集團每年季度的財報就算了，年初的預算和年末的審核都從來不看。
　　而且校務處的工作從來不沾，還有，上壹次說好了要看的東西，到現在都沒有看，最後都是我自己來解決，明明壹開始說我不用參與決策……”
　　“好了，別說了，我錯了。”
　　槐詩舉起雙手，果斷投降。
　　他已經開始胃疼了，預見到慘烈的現實。
　　讓壹個管理廢物去面對偌大的丹波和天國譜系內部的無數事務，這比殺了他還難。
　　“從私心上來說……”
　　他吭哧了半天，最終自嘲壹笑：“好吧，我是希望妳留下來的，即便對天國譜系的未來無法保證。
　　但我發自內心的希望妳能夠留下來。”
　　“好的。”原緣點頭。
　　寂靜。
　　槐詩呆滯，楞了半天：“啊？”
　　“老師妳不是希望我留下來麽？那我就留下來吧。”
　　原緣頷首，鄭重的回答：“反正家裏還有阿照，叔伯們也自己都有門生弟子，多我壹個少我壹個都沒什麽關系。
　　但留在天國譜系的話，很明顯未來上升的空間會更大吧？想要實現個人意義的話，難道還有比這裏更好的地方麽？”
　　槐詩猶豫了壹下，認真的想要問什麽，卻看到原緣不假思索的頷首。
　　“嗯，留在這裏的話，我還挺開心的——雖然十九和阿妮婭總是會惹麻煩，丹波和瀛洲的事情有時候也會很煩。
　　但我覺得，如果我想要做壹些有意義的，對的事情的話，我應該留在這裏。”
　　她問：“老師難道不是也因此而來麽？”
　　“……實話說，我也分不清究竟幾分是安排，幾分是真心的想法了。”
　　槐詩撓頭，無奈苦笑。
　　“回頭，我還是親自去壹趟原家吧。”
　　他想了想，還是決定親自去上門通知。
　　畢竟人家的壹個好端端的女兒，送到妳這邊來上學，結果大學沒上完，鐵飯碗不要了，家也不回了，壹心壹意跟著妳去創業公司搏未來……
　　妳總要給個交代吧？
　　而最後，原緣再度將報告遞過來：“如果事業上老師沒有辦法安排的話，那聖痕的選擇上，老師妳總能給點意見吧？”
　　槐詩看著報告，陷入沈吟。
　　“這……就得從長計議了啊。”
　　從數據上看，其他相性低的肯定不考慮，但關鍵在於——黃昏之路和神髓之路，都很合適啊。
　　可哪個更厲害壹點呢？
　　槐詩陷入思考。
　　琢磨著，要不要找機會，攛掇著羅素和副校長打壹架？
　　他可以幫副校長按住羅素兩只手，但總感覺就算是柯洛諾斯也跳不出羅素的千層套路啊……
　　“我去問壹問老王——咳咳，校長吧。”
　　槐詩收起報告，決定還是大家開會仔細研討壹下。
　　最後，勾了勾手指。
　　劇烈嗆咳和喘氣的聲音從角落裏響起。
　　林中小屋嘴裏的蘋果總算吐出來了，差點憋死。即便不可能因為兩個蘋果就窒息，可偏偏更難受的是壹肚子騷話不敢說。
　　只能欲言又止，止言又欲，糾結的要命。
　　關鍵在於，這麽好的事情，怎麽就沒人叫我啊！
　　即便自己不打算轉換譜系，但這種重點培養的待遇，怎麽就沒自己的份兒呢？
　　我難道不是老師的學生麽？
　　我來的甚至更早啊！
　　早原緣……壹個禮拜呢！
　　在仔細觀察了半天槐詩的臉色之後，鼓起勇氣問：“那，我……是不是……也可以爭取壹下？”
　　“爭取什麽？”
　　槐詩斜眼看著他：“現在天國譜系內部掌握的升華之路裏，妳覺得自己適合哪個？天問之路？”
　　標配版的天問之路，還不如孽業之路呢！
　　“這個，咳咳，我也可以努力的嘛。”小十九扭捏著。
　　“也對。”
　　槐詩捏著下巴，似是心動壹般：“我覺得，妳肯定是個原始之路的好苗子，要不要考慮壹下？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林中小屋的表情抽搐了壹下，沒有接話，裝作無事發生。
　　生怕槐詩下壹局就是潛伏到黃金黎明裏探聽消息的重任就交給妳了……
　　“行了，既然都已經決定好了，也沒必要浪費時間。我這兩天找校長他們商量商量，小十九也趕快回去收拾東西。
　　順帶想好這麽大的事情，怎麽跟女朋友解釋吧……”
　　最後壹句讓林中小屋的表情再度抽搐了兩三下，仿佛預見到自己擡不起頭的悲慘未來。
　　“對了，順帶告訴阿妮婭，作業加倍。”
　　槐詩最後吩咐了壹句。
　　靠在椅子上，神清氣爽。
　　這下有了林中小屋，自己無暇顧及的時候，原罪軍團也算是有個輔助在了。
　　距離重組再進壹步。
　　可喜可賀，可喜可賀。
　　“美好的壹天，結束了啊。”
　　在他身後，彤姬探出頭來，嘖嘖感慨：“妳看妳現在的生活，這不是很充實嘛！”
　　“嗯？等等——”
　　槐詩呆滯。
　　回頭，看向身旁。
　　近在咫尺的彤姬。
　　彤姬也在看著他，眼睛眨呀眨，吐息仿佛都近在咫尺。
　　端詳著他詫異的樣子，似是微笑。
　　嘴唇開闔。
　　“想我了嗎？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槐詩本能的想要往後挪壹點，皺眉，冷笑發問：“妳竟然舍得出現了？”
　　他好奇的問道，“這是終於想起自己有個契約者了麽？我是不是應該榮幸壹些？”
　　“唔？生氣了？”
　　彤姬從椅子後面探出來壹點，手臂垂落，抱著槐詩的脖子，感受到清晰的柔軟和冰涼。
　　不顧他的抵觸和反抗。
　　“這麽壹說，確實啊。”
　　她仿佛恍然大悟壹般，油然感慨：“妳看，這就是長篇故事之中經常會出現的悲哀。即便是壹開始起了再怎麽重大的作用，隨著主角漸漸成長，金手指就慢慢的跟不上時代了。
　　時光漸漸流逝，配角漸漸的換了壹批又壹批，地圖換了壹張又壹張，而金手指，也越來越起不到作用。”
　　“就這樣，漸漸的，泯然眾人。”
　　她捏著槐詩的臉頰，惆悵呢喃：“直到最後，連主角都已經徹底遺忘。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短暫的寂靜裏，槐詩呆滯的看著她，表情變化，倒吸兩口冷氣，難以掩飾震驚：“這是什麽新型的道德綁架方法麽？竟然恐怖如斯！”
　　“不，只是想要給妳增加壹點心理負擔而已。”
　　她仰起頭，得意的哢哢大笑起來：“怎麽樣？有沒有覺得更加對不起我了壹點？要對大姐姐常懷感恩呀，槐詩。”
　　槐詩翻了個白眼，“那妳就多出來走走不行麽？”
　　“唔，不行——”
　　她搖著腦袋，忽然低頭看著槐詩的臉，向著他眨了壹下眼睛，微微壹笑：“但這不妨礙我想妳呀。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槐詩沈默。
　　許久，無奈的閉上眼睛。
　　任由彤姬再度將自己擊沈。
　　“妳贏了，想要什麽，盡管拿。”他嘆息，“殺人不過頭點地，何至於此……”
　　“是實話哦。”
　　彤姬坐在辦公桌上，托著下巴，看著他。
　　微笑著。
　　“感覺是不是很不錯？”
　　她說，“不管發生了什麽，都會有位聰明可愛又善良還善解人意的大姐姐擔心妳——請說，謝謝彤姬。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槐詩嘆息，“謝謝妳。”
　　“沒關系。”
　　彤姬伸手，揉了揉槐詩的頭發，用力的又揉了兩把，那麽愉快，“妳是我的契約者啊，槐詩——難道我會不傾聽妳的煩惱嗎？”
　　她停頓了壹下，垂眸，看著槐詩。
　　雙手捏著他的臉，不容許他的視線偏移。
　　“那麽，向我告解吧，槐詩。”
　　她端詳著契約者的面孔，仿佛窺見這些日子以來所盤旋的那些苦惱和猶豫壹般，好奇的發問：“為何而逃避她們呢？”
　　“誰？”槐詩似是茫然。
　　可彤姬依舊看著他，似笑非笑：“要我把名字念出來麽？唔，從艾晴開始？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槐詩張口欲言，又無言以對。
　　“妳在害怕索取啊，槐詩，明明付出時那麽慷慨，卻害怕她們為妳付出更多。”
　　宛如洞徹內心中最細微的變化壹般，彤姬輕聲呢喃：“所以壹廂情願的將別人隔絕在外，自以為的看著她們平安喜樂。
　　即便妳多麽想要靠近——”
　　“我……”
　　槐詩想要說話，但此刻，看著那壹雙眼瞳，卻發現內心中的那些借口和謊言，全部消失無蹤，只剩下始料未及的仿徨和不安。
　　或許，就像是彤姬所說的那樣。
　　他在逃避。
　　“可她們也在等著妳啊，槐詩。”
　　彤姬撫摸著他的臉頰，輕嘆：“想要回饋妳的贈與和付出，所以，站在原地，等待妳向自己發出請求的那壹天。
　　想要靠近壹點，想要更進壹步，想要站在妳的身邊……可妳卻孤獨的，越走越遠。
　　槐詩，為何要裝作看不見呢？”
　　槐詩沈默了許久，嘆息，“大概是……自以為是吧。”
　　“所以，要伸出手嗎？”
　　彤姬問：“要懇請她們的幫助嗎？還要讓她們繼續等待嗎？”
　　“有些害怕。”槐詩說，“但我會考慮。”
　　“考慮？”
　　彤姬歪頭，似是不滿。
　　“好吧，有需要的話，我會。”槐詩閉上眼，自暴自棄：“我壹定毫不猶豫的去請求她們幫忙！”
　　“即便這樣會給她們增加麻煩？”
　　“嗯。”
　　“就算是有可能讓她們因此而付出更多？”
　　“嗯。”
　　槐詩點頭。
　　然後，就感覺到臉上的劇痛。
　　彤姬捏著他的臉，用力拉扯，似是不滿：“太喪心病狂啦，槐詩，我可不記得把妳教成了這樣的渣男啊！”
　　可不等槐詩反應過來，她便松開了手，看著他狼狽的樣子，展顏壹笑：“不過很好，不愧是我的契約者。”
　　她說，“我更喜歡這樣的妳。”
　　最後，在又壹次離去之前，摸了摸他的頭。
　　宛如給予他的犒賞和獎勵。
　　而槐詩，疲憊的低著頭，感覺已經耗盡了力氣。
　　在道別之前，他終究還是忍不住發問：“為什麽要跟我說這些呢，彤姬？”
　　“唔……”
　　彤姬捏著下巴，似是思考壹般，很快，便笑了起來：“大概是因為，這也是讓妳得到幸福人生的必要壹步吧。”
　　愉快又得意的笑聲回蕩在寂靜裏。
　　讓槐詩楞在了原地。
　　那個最初的願望，那個最沒有可能實現的願望。
　　她還記得。
　　她壹直記得。
　　……
　　……
　　當彤姬離去之後，不知道究竟過去了多久，在這漸漸陷入寧靜的深夜裏，槐詩依舊躺在椅子上，仿佛思考壹般。
　　“請求……幫助嗎？”
　　他無奈的長嘆著，看向手機的屏幕。
　　猶豫許久，向艾晴發送信息。
　　【能不能幫我留意壹下其他參戰軍團的消息？】
　　明明以往的這種深夜工作時間，她的訊息從來秒回。可這壹次，槐詩卻等了漫長的時間。
　　直到許久之後，屏幕再次亮起。
　　帶來了壹如既往的簡潔回應。
　　【好的。】